Chapter 4.
「黑子你在黃瀨入部前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嗎?」
唐突的提問,除了公事以外,綠間君一般不會像這樣隨隨便便和他搭話的。原本剛進入一軍時,從那半透明鏡片後充滿敵意的的眼神就能知道此人性格特異,而在對方詢問自己星座後毫不掩飾皺得幾乎要連在一起的眉便讓黑子確信,這人是他極端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使盡全力將緊緊貼著地面的臉抬離,額上的汗珠如雨點般落下,與呼出的黏稠水氣融在一起,黑子努力在喘氣聲間勉強找出空隙,擠進兩個虛弱的音節。
「沒……有...」更加失去節奏的呼吸頻率,也許他僅僅搖頭會好些。
帝光一軍魔鬼般操死人的訓練量從來就不是黑子所能承受的,現在自己在練習途中還能出聲已經是常久以來努力的成果了,至於邊忍受血液在腦中炸裂似的不適感邊思考什麼的,跟本是天方夜譚,可以的話,他選擇性拒絕去想綠間這麼問的理由。
「是嗎。」標準式的肯定句語氣,就像早就知道自己會如此回答似的,綠間緩緩仰首,對黑子身後正灌著礦泉水的黃瀨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掉頭離去。
---無來由地拋出心裡早有定數的問題,又沒頭沒尾地結束話頭,今天的綠間君很反常。黃瀨君到底...
回過頭來找尋新隊友的蹤影,視線卻被一瓶保礦力擋住。
「啊...謝謝,青峰君」對筋疲力盡的黑子來說,這瓶寶礦力是救命稻草,亦是一帖異樣的迷幻藥,舉瓶,灌滿,忘掉思考,除了口舌間的甜膩感再無其他。那一天的思考就這樣戛然而止,要不是現在發生這種事,他才不會回想起過去曾有這麼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問了這樣一個詭異的問題。
「我那天想問的是,你有沒有看過黃瀨失常那一面。」顯然還記得中學時的提問,方才漫長的沉默中,似乎兩人都在同一個時間點定格。
「...什麼意思?」
「我看到那傢伙那樣,有兩次...」斷斷續續地說著,緩慢低沉的嗓音。在赤司結束他那些模稜兩可的話走人之後,便由綠間平靜地繼續這個話題。
「一次是在他還沒入部前,另一次是在病房,你知道的...」
那是一種高度壓抑自我之下的爆發。原本只要是人都會在自己情緒不佳時有一兩個抒發的管道,與朋友閒聊啦、購物啦、運動啦、看電視啦之類的,負面一點的情況,哭泣或大鬧。但黃瀨不是這樣,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購物對他來說是工作的一部分,對電視節目沒興趣,又老是找不到能激起自己鬥志的運動,而哭鬧在他這樣的模特兒身份上是絕不允許發生的;社會對他的限制太多,他自己對自己的情感也封的太牢。他發狂,是完全無聲的、靜謐的,卻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根據綠間的說法,黃瀨入部之後他沒有在偶然或巧合的情況下看到那種情緒,赤司對黃瀨的態度一直很平常,但他絕對知道些什麼。
思緒游走了一陣,意外地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平常好像沒有肌肉牽動的一張臉毫無表情,接著又是一陣微妙的沉默。事已至此,感覺再說什麼都是惘然,只是那無法揮去的不安感,還懸著。
「你個混帳!來幹什麼?」不論自己如何咆哮怒罵,眼前的人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以前作為隊長,這副態度縱然令人不爽,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冷靜確實帶給整個球隊強烈的安全感。然而,現在這種狀態、此時此刻此地又見到一樣的表情,只讓青峰的怒火一鼓腦兒衝到頂點。
「大輝呢?又來這裡做什麼?涼太早就出院了。」
赤司深邃的眼眸中摻雜著一抹不耐,這是今天第二次被前隊員用半責備似的語氣頂撞,九分的不習慣加上一分的不是滋味,雖然這也在預料之中,但那種對自己的決定失望透頂的語氣實在不好受。以往的作風本是拒麻煩於千里之外的,沒有絕對的自信不下定論,隨時把握敵我的動態至少在十步棋以上,這樣才能確保自己恆常處於優勢地位,牢牢把持主動權。除了精確必勝的答案,他不考慮其他選擇,比起折衷,他寧願選擇沉默。然而,這次他破了例,有可能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的一次,在沒有上策的情況下執行了下策。畢竟是前隊友,他不能、也不願、撒手不管。
「涼太不是好多了?氣什麼?還是說,無法待在沒有涼太的世界?」眼見對方一聽到黃瀨的名字就露出一副自責的表情,黝黑的膚色上又添上了一層陰霾,赤司嘆了口氣,邁開步伐,從病房前讓開。
「你也差不多一點吧!別過頭了。」這之後的青峰,他不想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