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捕手>讀後感

 

闔上書頁的那一瞬,腦海裡迴繞不去的紊亂思緒縈繞著每條繃緊的神經,躁動的迴路在脆弱的精神網間來回穿梭,由那沉重而不規則的悸動中感受著一粒粒鏗鏘的文字所撞出的深刻。眼前浮出奶油般朦朧的幻影,映著那象徵著俗世的麥田,我是從那群孩子中被拉出來的旁觀者,在第三人稱的世界裡看著第一人稱的狂奔。

「好好睡吧!你們這些窩囊廢!」這聲嘶力竭的吶喊,喊出了霍爾頓對世界、對這個社會的絕望以及掙扎。在每個「正常人」眼中,他只是一個叛逆的學生、一個不務正業的敗家子,一生除了否定以外還是否定,他心靈的逆反機制反射性地隔絕了自身,從扭曲而犀利的價值射出的視線中,這個社會的普世價值不過就只是徹底而空乏的虛偽。霍爾頓是個反社會的存在,他棄絕體制,而自然地被體制所棄絕,「人生的確是場大家按照規則進行比賽的球賽」,然而霍爾頓知道,在社會化的參賽員眼中他根本不是球員,「什麼也賽不成」,屬於社會裡弱勢的一群,而且是不會被同情的弱勢,滿身標籤的異端存在;即使偶爾他渴望被理解,敞開心房與人談心,換來的卻往往是一雙挾著異樣眼光的斜眼,一個渺小希望的破碎,又一次無奈而絕望的懊悔。

「每次穿越馬路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要消失的感覺,永遠到不了對街。」他總覺得自己會消失,蒸發在這個沒有他立足點的不真實的空間,他不只一次提到中央公園南面淺水湖的鴨子,不停地問:「在湖水整個結冰以後,你知道這些鴨子都去哪了嗎?」他想知道,當這個世界冰寒冷酷到不適生存時,那些不適者到底還能去哪裡?自己的身影與那些無助的鴨子重疊,而世界的寒氣由外而內將他的身心沒入無止盡的冰凍,猶如那個湖一般慢慢凝固著,沒有希望、沒有理想、沒有溫暖、沒有真誠。

然而如此令人寒心的社會中,霍爾頓也有喜愛的東西,他喜歡死去的弟弟艾利、反抗霸凌而死的同學詹姆士.凱瑟爾、以及和他的妹妹菲比單純而快樂的聊天時光。也許在世人眼中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東西」,也許他看似毫無理想、漫無目的、無意義地苟活著,但那些「不是真正東西」的事物對他來講才是具體存在的、他能用心感受到的、他渴望著的,在他用盡全力保護著的內心世界裡,比起空泛而徒具表象的「事實」,他更願意相信這些純淨而無汙染的,哪怕是一點也好,純粹無瑕的「真實」。

「……有那麼一群小孩子在一大片麥田裡狂奔,我的職務是在那裡守備,我只想做個麥田捕手。」我們所存在的社會是一片狹窄而看似一望無際的麥田,我們藉由成長而社會化,下意識地讓既定的潛規則侵入原本純潔的心,任由多數暴力的墨筆在純白的紙上畫下刻骨銘心的界線,形成斷崖;霍爾頓的純反抗像是橫衝直撞的狂奔,馳騁在懸崖邊上,只要堅定地再邁出一步,他就能幸福地墜落,甩開殘酷沉重的一切。然而他沒有,「……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裡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這個世界總有會衝過頭的人,霍爾頓選擇做一個救贖,一個不低廉的救贖,他要把那些失足的孩子捉回來,然而也僅僅是捉回來,回來後是要繼續狂奔還是安分,取決於其心。

我們的社會早已潛在地僵化,生存僅僅是按著社會的規則走,將自己化為輿論所期待的「正常人」,然而這世界上有哪個人是真正「正常」的?正因為不完全才被稱為人,而我們所謂的「正常」也不過是被多數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完全,那我們又能寄望些什麼呢?世界的秩序中會走向絕望,而霍爾頓的絕望卻終止在懸崖邊上,究竟狂奔的人得到了什麼?而安分地網在潛規則中的人又失去了什麼?自己的真實由自己決定,最後的那一步跨是不跨,存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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