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病房坐落於醫院走廊的末端,昏暗的燈光下房門虛掩著,病房名牌隱沒在墨色的陰影中,上頭卻是空的,是時間,偷走了他熟悉的那四個字。青峰將右手拂上冰冷的門把,用指節間粗糙的厚繭摩挲著光滑的紋路,食指與中指微抬,約成四十五度角,輕觸兩下,下旋,將門轉開。自那之後,這樣的儀式幾乎已經浸入骨髓,融他自我的一部份。
這裡是他和黃瀨最後訣別的地方,下午五點零七分五十七秒,同一時間,他用同樣的方式像那天一樣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乾淨整齊的病床,純白色的被褥上夕陽灑下落日餘光,潑了一床溫暖的淡黃,和那人一樣的顏料。和煦的光線中,青峰的眼神柔和了起來。曾經,孤獨削尖了他的線條;而今,寂寞抹去了他的稜角。記憶體將黃瀨的回眸一笑存檔,以便眼角膜隨時浮現美麗的幻象。
這麼幾坪大的空間,有他們長達兩個月的回憶,自從黃瀨住院之後,青峰毫無保留的用全力面對每場球賽,五十七卷錄像帶中,每片都有不同的招式,即使是中後段學校的練習賽,青峰也用最高乘的技巧迎戰,無定型球風的變化率垂直上升,彷彿每個站在眼前的對手都是自己,能在籃球出手的瞬間,讀出下一秒傾斜的角度。
球場上的暴君更加暴戾,更加所向披靡,桐皇的戰績輝煌得令人感到可怕,只是,大多數人都無法理解,為何那以直覺為經、球感為緯的球風,會朝著如此炫麗的姿態走去。
青峰的練習量又回到中學時期的那種自虐似的強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沒有人為此感到欣慰。桃井開始時不時地拉青峰到天臺翹掉訓練,今吉一臉陰沉地警告他不准再灌壞更多籃筐,若鬆不再對著他咆哮,總是下意識避開眼神接觸,黑子近乎絕望,因為他再也沒能讓青峰笑著打球。
那天比賽結束後,青峰的目光從計分板上抽離,黃瀨是輸給了曾經敗過自己的組合,他在場上的表現無可挑剔,這麼想的同時,青峰訝異於如此淡然的自己,曾幾何時,比賽在他心中已有了勝利層次之上的意義。最近太多的變化擾動了他的人生,以往篤信不移的價值觀起了從未有過的波瀾,黑子搭上火神肩膀的動作,讓他的思緒飄回某一場中學時候的比賽,他和他笑得燦爛,金色的髮絲摩挲著他的脖頸,兩人的熱度融在一起,青啊黃啊的都沒了顏色。
他想向黃瀨投以一個贊同的微笑,告訴他,你的努力我有看到,我承認你了,承認你和你的球隊,承認你為海常的付出,承認你傳給他們的每一顆球。然而,當他注意到黃瀨那一下沒人發現的顫抖,一陣惡寒從腳底直篡入腦,那個部位,那種程度的傷,賽場上的過勞......青峰不敢再想。
黃瀨在逞強,綠間對火神說的是實話,海常對秀德的下一戰真的不用比了。意識到這一事實的瞬間,青峰感覺腦中某處涼到谷底,像被一把剛開刃的刀劃過,清晰的思緒中透著恐懼。無法組織任何語言去詮釋他此刻的情緒,憤怒、懊悔、悲傷抑或其他,他只感覺有一團火從心底向上湧,在腦子裡胡亂篡騰,整顆頭快炸裂似的炙熱。
「該死!」看著黃瀨忍著痛在黑子面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故作輕鬆,青峰只覺無比煩躁,死死盯著黃瀨的目光無法移開,彷彿這是他最後一次能如此直視那抹賽場上的光芒。直到現在,他都不認為自己甩出的那一拳有任何不妥,即使走進海常休息室時,是完全不知所以然的失控狀態。
TBC